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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玫瑰花酥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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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玫瑰花酥餅

白樺看清來人是誰, 頓時臉色驟冷。

從前在太子面前,太子向楚慕問起白樺,楚慕只說“是有過一面之緣”。白樺便知曉, 自己這段感情大約只是單相思, 是見不得光的, 也就慢慢偃旗息鼓, 平息了心中的念頭。

也是, 從前他是林小, 是白毛村的一員, 更是白樺思慕的人, 如今搖身一變成了胤朝的大將軍, 哪裏還記得自己是誰。

楚慕在當今聖上面前說出索要自己的話語, 估計也只是為了保全自身,不想落得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。

到時候加官進爵, 自是滿房美妾,多她一個又有什麽所謂呢?

又或者是她自作多情, 人家楚慕從一開始就沒對她有非分之想。只是從前吃慣了她做的飯菜了, 如今想要討她回去當廚娘, 卻被聖上誤解強行指婚。

或許楚慕現在比她還要苦惱吧, 白樺神情有些黯淡地垂下了眸。

楚慕薄唇微微翕動, 想說的話太多,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開口。

白樺看到楚慕沒有說話,以為他在猶豫如何退婚。白樺的眼角有些酸澀, 主動開口說道:“你我無緣無分,是我高攀不起。將軍不用擔心, 我會主動向陛下請求收回成命。”

“娶你我心甘情願,不要讓陛下收回成命。”

“你我怎會無緣, 我們的緣分命中註定。”

“與你一起,是我高攀了。”

白樺的這句話有無數種正確的回法,偏偏楚慕選擇了最容易讓白樺誤會的那一種。

“陛下不會收回成命的。”

楚慕這一開口,反倒弄巧成拙。

白樺說了好幾句話,偏偏楚慕只否認了最後一句,讓聽到這句話的白樺誤以為楚慕只擔心陛下能不能夠收回成命,別的都不關心。

白樺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在微微抽痛,仿佛鈍刀割肉一般,刀刀雖不致命,卻又痛徹心扉。

周圍的空氣似乎停止流動,白樺感到腹腔中的空氣正在被寸寸剝奪。再在這個環境中待下去,她快要窒息了。

白樺再擡眸時,眼內已經無波無瀾,冷道:“將軍不用擔心,如何規勸陛下,民女自有辦法。”

白樺嘴上說著最無情的話,心卻如同被人掏空一般,空蕩蕩的。

直到白樺默然離去,楚慕都沒回過神來,一臉悲愴。

不該是這樣的。

重返戰場之後,楚慕才知道,戰場上的士兵只分兩種,一種無牽無掛,一種歸心似箭。從前楚慕一直是前者,因此殺伐果斷、敢打敢拼,重返戰場後卻成了後者,和戰場上的每一位士兵一樣,都在思念妻兒。

隨著戰線的拉長,軍中糧草緊缺、瘟疫橫行,往來運送糧草和藥品的兵馬被夷國截獲,夷國將軍兇狠毒辣,不給胤朝兵馬任何緩解和喘息的機會。

這意味著如果再拖下去,胤朝所面臨的是彈盡糧絕的下場。於是楚慕咬牙做出決定,大部分軍馬繞後突擊,剩下極少數精銳則與楚慕一起,趁亂挾持夷國將軍,燒毀夷國糧草,讓夷國面臨兵糧寸斷的局面,全軍失去了主心骨,最終被迫投降、撤兵百裏。

這一仗贏得相當漂亮,更是後來被記入史冊的、為數不多的以少勝多的光輝戰役,後人無不讚嘆少將軍楚慕有勇有謀。

只是後人不知道的是,其實楚慕也有私心,他想要回家,不想埋葬於此。是回家的信念一只支撐著楚慕,讓他能夠拼力一搏,打贏了最後一戰,成為了胤朝的英雄。

只是好不容易贏了戰爭,楚慕回到皇宮覆命,卻看到佳人不再,竟成了胤朝太子的廚娘。

楚慕不知道其中因由,但卻知道,他不甘心。

所以,哪怕冒著得罪未來君主的風險,楚慕也要拼力一試。

只是楚慕完全沒有想到,再見面時,白樺卻一心只想著如何解除婚約,渾然不顧二人曾經在白毛村的過往。

不過只要能將白樺娶進府裏,楚慕總有時間能夠讓白樺回心轉意。

楚慕有足夠的耐心,也願意為此付出行動。

楚慕一廂情願地哄好了自己,便去宮外盯著府邸重建去了。白樺如此喜歡烹飪,那他的府中必須要有最好的廚房、最全的廚具,萬萬不能有一處閃失。

楚慕只有自己監工,方能放心。

小廚房中,白樺把春桃叫到身邊。

“春桃,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,你馬上就要自由了。我向太子殿下請求早日放你出宮,太子殿下答應了,你且去收拾下行禮,等著張公公過來安排吧。”

“這些時日沒你陪我解悶,我在宮中也熬不了這麽久。入宮這些時日以來,各宮的打賞都在我這存著,你挑幾件合心意的帶走便是,算作我送你的妝奩【註釋1】。我待你如親姊妹,不想你被婆家看輕了去。”

“哦對了,之前我怕你傷心,你的小情郎的回信我一直藏著。心中他說他願意等你到人老珠黃,但我怕你知道了更難過,一直沒想好怎麽告訴你。如今你被恩準出宮,自是能夠與他喜結連理了。”

白樺強擠出一抹笑容,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。

聽到日後可以出宮與心上人見面的消息,春桃短暫地開心了一瞬間,卻又後知後覺,尋思過來不對勁。

“我若是走了,白阿姊你怎麽辦?”

春桃想著想著,忍不住哭出了幾滴眼淚,悲傷道:“我不走了!哪裏也不去了!阿姊在哪裏我就在哪裏,沒有人能夠將我們分開!”

“好孩子,有你這句話我很開心。”

白樺輕輕地撫摸了下春桃毛絨絨的腦袋,感嘆道:“我以後的日子,只會比如今還難過。你年紀還小,我哪裏舍得你跟著我一起受苦。”

“阿姊,你要去哪裏啊?”

小春桃睜大了眼睛問道。

“我啊,我不知道。”白樺傷心之至,反倒生出來幾分平靜,冷靜道:“我大概會去求聖上收回成命,但我人微言輕,估計到時候連陛下的面都見不到,也左右不了聖上的決定。”

“那怎麽辦呢?”

小春桃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,方才小春桃哭得真心實意,如今的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淚珠,眼前盈滿了水霧。

“到時候我嫁去了將軍府,估計也是侍妾的位份。即便聖上開恩,允了我側福晉之位,我去了也只有遭人厭棄的結局。將軍並不心悅於我,便是我到時拿到再高的位份,也是無濟於事的。”

白樺平靜地訴說,像是一尾被漁網捕獲之後、慢慢放棄掙紮的魚一般無動於衷。白樺的臉上無波無瀾,仿佛正在講述的是別人的命運,與自己無關。

小春桃一聽這話,著急了,眼淚巴巴地說道:“阿姊你別急,我現在就去求太子殿下。太子殿下心善,能夠允許我提前出宮,自然也願意幫阿姊一把。”

連小春桃都知道太子殿下是個嘴硬心軟的良善之人,偏偏白樺主動放棄了榮華富貴,不願意成為太子後宮中的一員。

古代的女人往往婚配並不能夠自由,能夠嫁給愛情者少之又少。若是白樺註定要嫁給一人,倒不如是楚慕,至少白樺心甘情願。

白樺抿了下嘴唇,平日裏白樺最在乎養生之道,經常為自己食療,做些滋補的美食,慰勞辛苦的身體,也是獎勵受累的靈魂。

如今,白樺卻像是靈魂被掏空一般,不僅嘴唇幹澀,面色更無光,活脫脫一個六神無主的模樣。白樺再也不去在乎胤朝之人能夠活多久,也不去計較能否成為古代的長壽之人。

小春桃年紀尚小,不會說太多安慰的話語,只能在每夜白樺睡覺之時,悄咪咪鉆到白樺的被子裏,像是兩頭小獸一般,與白樺互相取暖。

只是這片刻安寧,也依然要被打斷。

白樺的小廚房背靠冷宮,一到入夜,不乏有痛哭之聲。冷宮之中,廢妃們有哭自己失寵的,有哭自己命運的,白樺聽得久了,也有些習慣了。

因為白樺身份特殊,是被太子欽點入宮中照料飲食起居的廚娘。

太子身邊的張公公更是特意吩咐了要精心照顧白樺,所以白樺在宮裏,算得上是主子面前得臉的人物,因此入宮至今,沒有人敢欺負白樺。宮中妃嬪也好,奴才也罷,都對白樺高看一眼,也讓白樺的深宮生活過得異常和諧。

只是白樺素來不喜熱鬧,一直也就是和春桃將日子過著,沒有再招新人進來。好在春桃是個活潑的小宮女,也讓白樺的茶餘飯後並不孤單。

其他人的處境就沒有白樺這麽幸運了,特別是冷宮之中都是些被廢棄的妃嬪。下人們見風使舵,知道這些妃嬪們若非是被皇帝厭棄,也不會淪落至此,大約是永無出頭之日,久而久之也不把她們當主子,反過來欺負主子的惡奴也不少見。

今夜這哭聲聽著格外淒慘,白樺心生同情的同時,又有幾分好奇心。

畢竟在上一世時,冷宮一直是宮門緊鎖,不對游客開放。越是看不到的東西越心癢,白樺當真對冷宮的真實樣子,有了不可磨滅的好奇心。

一旁的春桃已經睡熟,聽到這麽大動靜,也完全沒有清醒的架勢。年紀小就是好,心裏沒煩惱,這麽吵都睡得著。

白樺也不願做攪人清夢的惡人,瞧瞧起身,溜出了小廚房。

若是別的貢院,保不齊會有重兵把守,只是這是冷宮,陰氣最重的地方,值班的侍衛都嫌晦氣,每次碰上要到冷宮門口值班,總要想些借口溜號,三五成群不知道聚在何處喝酒去了。

白樺來到冷宮門口時,看到的就是無人把守的景象。

白樺安慰自己,自己只是進去看看立刻就出來,於是趁著冷宮無人把守,偷偷溜了進去。

白樺進入冷宮的宮門,立刻就感到了一種破敗之氣。冷宮中房屋雕敝,宮門失修,乍一看上去,倒不像是行走在宮中,而是進入了某處村裏。

虎落平陽被犬欺,原來宮中竟也有這般不堪。

白樺難以想象住在這種地方的廢棄妃嬪,過得究竟是什麽日子。雖然說好了只是進來看看,最終卻還是沒把持住好奇心,一步步向著冷宮深處走去。

直到走到一處院落時,白樺停住了腳步。

原因無他,這處院落裏面正傳來陣陣啼哭之聲,正是白樺昔日裏一墻之隔的小廚房中,經常聽到的。白樺的好奇心更是一發不可收拾,好奇之外,又有幾分“我倒要看看你是何人”的憤怒。

饒是白樺再好的脾氣,被人日夜驚擾清夢,也是會煩的。

白樺帶著覆雜的心情,來到了院落門口,本以為進門還要費一番功夫。直到到了門口白樺才發現,原本應該在宮門口值守的宮女,正在打瞌睡,甚至已經睡得有些不省人事、呼聲震天,直到白樺進門,都完全沒有發現有外人的到來。

這冷宮之中,除了妃嬪們自己,無人在意她們的死活。

真是個神奇的地方。

白樺沒費多少功夫,就從睡得癱倒在地上的小宮女身上邁了過去。小宮女動了一下,白樺驚得一身是汗,卻見小宮女只是翻了個身,覆又沈沈睡了過去。

白樺也懶得給自己再找什麽借口,畢竟是這冷宮之人先叨擾自己在先,如今白樺夜闖冷宮,也是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。

進入宮門之後,白樺本以為會看到一位涕淚漣漣的女子,正在哭泣自己的命運亦或是皇帝昔日的恩寵。

誰知道,白樺預想中的情景一個都沒有發生。

白樺看到了一個女人,她正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輕聲哄著。這哭聲不是女人傳出來的,而是那位明顯有些營養不良的孩子。

女人擡頭看到外人,眼裏也沒有驚訝,只是冷冷地將白樺望著。

最令白樺感到震驚的是,在這種地方待久了,這位女子的眼中,竟然依舊是清明的。她既沒有哭,也沒有瘋,就是好端端的一個人,和孩子一同被囚於冷宮中。

清醒地被囚禁,比無知無覺更讓人痛苦,也更讓外人同情。

白樺原本在心中打了些腹稿,左不過是勸她夜裏小點聲,莫要擾人清夢之類。如今,白樺見到這場面,準備好的話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。

稚子何辜,白樺願意批評一個女子的不講道德,但是一個深夜哭泣的嬰孩,又有什麽錯呢?他聽不懂人類社會的語言,自然也還不懂人類社會的規矩,因此犯了錯誤,是可以被原諒的。

白樺小聲問道:“他怎麽了?為什麽一直在哭?”

“吃不飽。”女子面容清冷,說話也是言簡意賅。

白樺有些納罕。

通過上一世的宮鬥劇,白樺知道,後宮的大小事宜,應該都是當朝皇後在料理的。如今這位廢妃有了皇子,本不應該住在此處,應當被妥善安置,皇子也應該被交給專業的乳母照顧。

哪怕是母憑子貴,這位廢妃都不該是如今這般下場。

白樺心中有些不解,片刻後,又有些釋然。

大約,皇後也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吧。

不然一個冷宮之中失勢的女人,是絕對沒有權利養活一個孩子的,尚在繈褓之中,就會被爭寵之人所害。

白樺再看女子的目光中,多了幾分佩服。

白樺沒再多說話,再回來時,卻是已經帶了一碟玫瑰花酥餅。

這是白樺白天解悶時做的糕點,如今白樺的境遇雖好過了很多,但到底也是囚禁於宮中,不得外出。平日裏沒事可幹,白樺便做些糕點,打發時間。

這道玫瑰花酥餅,白樺用的是新鮮的玫瑰花瓣,每一顆都整潔飽滿。外皮酥脆,一口咬下去,既能嘗到酥餅的酥脆,也能吃到玫瑰花的甜蜜。

白樺好心要送,卻被這名女子不分青紅皂白地打翻了。

“你是誰?為什麽要送我食物?”

女人久居冷宮,顯然是見慣了人情冷暖,不敢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。

白樺也沒有強迫,自己又從手帕中取出了一塊包得嚴嚴實實的玫瑰花酥餅,一口咬下去,露出享受的表情。

女人這才放下心來,完全不顧忌形象,竟開始去撿地上的玫瑰花酥餅,嚼都不嚼,直接塞進嘴裏,強硬地咽下去。

白樺可以想象,平日裏冷宮雖然也有份例,但這幫見風使舵的奴才,肯定沒少苛待。從冷宮進門後的種種跡象都能看出,後宮之中的妃嬪一旦失勢,過得便是連奴才都不如。

平日裏能有口飽飯都費勁,更何況這位廢妃還要養活一個嬰孩,自己想必也沒吃過什麽好東西,難怪聞到香噴噴的玫瑰花酥餅時,竟會吃得如此狼狽。

白樺在心底尋思半天,最終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,手握成拳,說道:“如果你願意的話,我有辦法,幫你光明正大地走出冷宮。”

正在吃狗食一般不顧形象的女人,聽了這話,眼神卻驀然有了光芒,正襟危坐起來。

“不知姑娘貴姓,我本姓莊,從前是莊貴妃。”

【註釋1】妝奩:原指女子梳妝打扮時所用的鏡匣,後泛指隨出嫁女子帶往男家的嫁妝。

以上註釋來源網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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